抱朴子外篇 审举卷第十五 原文及白话文译文-(东晋)葛洪

2019-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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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抱朴子曰:华霍所以能崇极天之峻者,由乎其下之厚也;唐虞所以能臻巍巍之功者,实赖股肱之良也。虽有孙阳之手,而无骐骥之足,则不得致千里矣。虽有稽古之才,而无宣力之佐,则莫缘凝庶绩矣。人君虽明并日月,神鉴未兆,然万机不可以独统,曲碎不可以亲总,必假目以遐览,借耳以广听,诚须有司,是康是赞。

【译文】抱朴子说:华山和霍山之所以有达于天上那么高峻,是由于它下边根基的雄厚;唐尧、虞舜之所以能成就巍巍的功业,实际是依靠得力的辅佐之臣。即使有伯乐一样善于辨马的双手,但是没有宝马的四足,那么也不能一日干里;即使有明鉴古法的才能,但没有效力的佐臣,也不能使各项事情成功。国君即使贤明可与日月并论,能精明地洞察没有先兆的事情,但是也不能各项繁杂事物全由自己统管,必须借助别人的眼睛去看远处,借助别人的耳朵来广听闻,确实需要设官分职的专门官吏,协助治理国家。

【原文】故圣君莫不根心招贤,以举才为首务,施玉帛于丘园,驰翘车于岩薮,劳于求人,逸于用能,上自槐棘,降逮皂隶,论道经国,莫不任职。恭己无为,而治平刑措;而化洽无外,万邦咸宁。设官分职,其犹构室,一物不堪,则崩桡之由也。然夫贡举之士,格以四科,三事九列,是之自出,必简标颖拔萃之俊,而汉之末叶,桓灵之世,柄去帝室,政在奸臣,网漏防溃,风颓教沮,抑清德而扬谄媚,退履道而进多财。力竞成俗,苟得无耻,或输自售之宝,或卖要人之书,或父兄贵显,望门而辟命;或低头屈膝,积习而见收。

【译文】所以圣明的君主没有不出自本心地招纳贤才,以举拔人才为首要的事情。把圭璋束帛这样的聘贤之礼送到田园,用翘车到山野去礼聘贤士。寻求贤人是幸劳的,而任用有能力的人又会得到安逸,上自三公九卿,下至奴仆差役,谈论正道,治理国家,无不尽职尽责。恭谨律己以德化民,而社会安定平和,刑罚放置无用;德化周遍无遗,各国都安宁无事。设置官员,分别职掌,就像造房子一样,一个部件经受不住,都会成为倒塌毁坏的原因。而未被地方贡举的士人,用四科的标准来衡量,三公九卿从这里出,一定简拔出类拔萃的隽才。但是汉代末年,桓帝灵帝的时代,帝王失去了权俩,政权握在奸臣手中,法网开漏,堤防溃决,风气颓废,教化衰败,压抑品德高尚者而扬举行为谄媚的人,贬退躬行正道者而提拔财产多的人。以实力相争成为风俗,苟且而得,没有羞耻之心,有的献纳自己购得的宝物,有的炫耀显要人物的书信,有的父亲哥哥身居要职,被人看门第而征召授职;有的低头屈膝,时间长了也被任命为官。

【原文】夫铨衡不平,则轻重错谬;斗斛不正,则少多混乱;绳墨不陈,则曲直不分,准格倾侧,则滓杂实繁。以之治人,则虐暴而豺贪,受取聚敛,以补买官之费;立之朝廷,则乱剧于棼丝。引用驽庸,以为党援,而望风向草偃,庶事之康,何异悬瓦砾而责夜光,弦不调而索清音哉!何可不澄浊飞沉,沙汰臧否,严试对之法,峻贪夫之防哉!殄瘁攸阶,可勿畏乎?

【译文】秤杆不平,轻重就要弄错;斗斛不放正,多少就会混乱;墨线不拉开,曲直就分不出来;筛格倾斜,渣滓杂物就会多了。用这种人来管理人,就会暴虐而贪婪,搜刮民财来补上买官的花费;让他们站立朝廷,就会使朝纲比乱丝还要混乱。任用愚笨平庸的的人作为自己的党羽,还要指望以好的品德去引导百姓,诸多事务顺利,这和悬挂起瓦片要求它夜里发光,琴弦没调就要听清越的音乐有什么区别呢?怎么能不澄清污浊,超拔隐贤,拣选忠奸,明鉴善恶,严格考校对策的方法,对贪婪之徒严加防范呢!将会由此导致国家灭亡人民困苦,能不害怕吗?

【原文】古者诸侯贡士,适者谓之有功,有功者增班进爵;贡士不适者谓之有过,有过者黜位削地。犹复不能令诗人谧大车素餐之刺,山林无伐檀罝兔之贤。况举之无非才之罪,受之无负乘之患。衡量一失其格,多少安可复损乎?夫孤立之翘秀,藏器以待贾;琐碌之轻薄,人事以邀速。夫唯待价,故顿沦于穷瘁矣;夫唯邀速,故佻窍而腾跃矣。

【译文】古时候诸侯贡献贤士,贡献了合适的称之为有功,而有功的人要提官职进爵位;贡献的士人不合适称之为有过错,有过错的人要降低官位削减封地。这样仍然不能让诗人们停止“大车”、“素餐”的讽刺,不能让山林中没有“伐檀”、“置兔”的贤者。何况举荐士人没有非难贤才的罪过,接受他们没有令小人当权的祸患。衡量即使一旦失去它的标准,人才能的优劣又怎么会再正确评价呢?超群独立的出色人才,收藏起自己的才能待价而沽;猥琐庸碌的浅薄家伙,靠交际应酬而被招请。就因为待价而沽,所以困厄沉沦于劳苦不得志中;就因为被招请,所以窃取官位飞黄腾达。

【原文】盖鸟鸱屯飞,则鸳凤幽集;豺狼当路,则麒麟遐遁。举善而教,则不仁者远矣;奸伪荣显,则英杰潜逝。高概耻与阘茸为伍,清节羞入饕餮之贯。举任并谬,则群贤括囊;群贤括囊,则凶邪相引;凶邪相引,则小人道长;小人道长,则梼杌比肩。颂声所以不作,怨嗟所以嗷嗷也。

【译文】大致说来,猫头鹰成群飞翔,凤凰就会潜藏;豺狼当道,麒麟就会远远逃走。以行为善良者作为教化的榜样,不仁德的人就会远离;邪恶虚伪的人荣耀显贵,出众的人才就要潜藏远去。气概卓越的人耻于与低贱的人为伍,节操高洁者羞于进入贪婪者的行列。荐举任用全都荒谬,那么众多贤者就会闭口不言;群贤闭口不言,就令凶险邪恶者相接而至;凶邪者接连到来,小人之道就会增长;小人之道增长,恶人就会多至比肩而立。这就是颂扬之声没有响起,但埋怨叹息却很厉害的原因。

【原文】高干长材,恃能胜己,屈伸默语,听天任命,穷通得失,委之自然,亦焉得不堕多党者之後,而居有力者之下乎?逸伦之士,非礼不动,山峙渊渟,知之者希,驰逐之徒,蔽而毁之,故思贤之君,终不知奇才之所在,怀道之人,愿效力而莫从。虽抱稷卨之器,资邈世之量,遂沈滞诣死,不得登叙也。而有党有力者,纷然鳞萃,人乏官旷,致者又美,亦安得不拾掇而用之乎?

【译文】优异的干才、能力出众的人,倚仗自己的才能傲视他人,无论进退隐显,都听天由命;无论困厄显达有得有失,全托付给自然,又怎么能不落到同党众多的人之后,居有权势财力的人之下呢?超群的士人,不合乎礼的事不去做,山峰一样屹立,深潭一样停蓄,了解他们的人很少,到处奔走追逐的人还要阻碍诋毁他们,所以思慕贤才的国君始终不知道奇逸人才在什么地方,胸怀治国之道的人,愿意为国效力但不知途径。即使抱有稷和契那样的才能,积蓄了远过世人的本领,却埋没停滞一直到死,不能登上仕途依才为官。而有团伙能依靠权势财力的人,纷纷如鱼鳞般聚集,加之人才缺乏,官位空虚,举荐他们的人又为之美言,又怎么能不被收罗任用呢?

【原文】灵献之世,阉官用事,群奸秉权,危害忠良。台阁失选用于上,州郡轻贡举于下。夫选用失于上,则牧守非其人矣;贡举轻于下,则秀孝不得贤矣。故时人语曰: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又云:古人欲达勤诵经,今世图官免治生。盖疾之甚也。

【译文】汉灵帝汉献帝的时候,宦官当政,奸臣们掌权,伤害忠诚善良的大臣。尚书台在上边选用人才失当,地方各州郡在下边轻视贡举贤士。上边选用人才失当,那么州牧太守就不是恰当的人选;下边轻视贡举贤士,那么秀才、孝廉等称谓就没有加给贤德的人。因此当时的人说:‘被举荐为秀才,却不认识书本;被定为孝廉,却和父亲不在一起生活。被称为寒素清白的官员污浊得像泥巴,高门大族的武将胆小得像鸡一样。’又说:‘古人要想仕途通畅要勤奋地诵读经典,现今时代图谋为官的人得勤奋地经营家业。’也许恨得太厉害了。

【原文】于时悬爵而卖之,犹列肆也;争津者买之,犹市人也。有直者无分而径进,空拳者望途而收迹。其货多者其官贵,其财少者其职卑。故东园积卖官之钱,崔烈有铜臭之嗤。上为下效,君行臣甚。故阿佞幸,独谈亲容。桑梓议主,中正吏部,并为魁侩,各责其估。清贫之士,何理有望哉!是既然矣。又邪正不同,譬犹冰炭;恶直之人,憎于非党。刀尺颠到者,则恐人之议己也;达不由道者,则患言论之不美也。乃共构合虚诬,中伤清德,瑕累横生,莫敢救拔。

【译文】那时出售爵位,就像在店里陈列着货物一样;人们像争抢渡口一样来购买,犹如市上的顾客。有钱的人本无资格但径直进入,握空拳的人看着仕路却止住了脚步。那些财货多的人官职高,财货少的人官职低。因此西园积累起卖官的钱财,纳钱为官的崔烈遭到有铜臭味的耻笑。上行下效,国君做了,臣子会更厉害。因此傅母与宦官单独地密商其事,地方上负责品评贡举人才的官员,和中正官的属员,一起做卖官掮客的魁首,各自求取他们的报酬。清苦贫寒的士人,怎么还会有希望呢!实际情况就是这样。还有,邪恶与正直不能共处,就像是冰和炭;厌恶正直的人,恨他们不属自己同党者。品评与进退标准颠倒的人,就害怕别人议论白己;显达但不是通过正路的人,就担心言论不好听。于是一起虚构罪名,恶意中伤品德清白的人,无端而生的罪名积累得多了,没有人敢于援救提拔。

【原文】于是曾闵获商臣之谤,孔墨蒙盗跖之垢。怀正居贞者,填笮乎泥泞之中,而狡猾巧伪者,轩翥乎虹霓之际矣。而凡夫浅识,不辩邪正,谓守道者为陆沈,以履径者为知变。俗之随风而动,逐波而流者,安能复身于德行,苦思于学问哉!是莫不弃检括之劳,而赴用赂之速矣。斯诚有汉之所以倾,来代之所宜深鉴也。

【译文】于是,曾参和宓子骞遭到弑父的商臣一样的攻击,孔丘和墨翟蒙受咨跖一样的恶名。胸怀正直遵循正道的,被填挤到泥泞当中;狡猾奸巧虚伪的,飞升到彩虹之间。但是平庸的人们见识浅薄,不能辨别邪恶正直,称遵守正道的人是旱地沉没,把走歪门邪道的人当作懂得变化。世俗那些见风使舵,随波逐流的人,怎么能恢复有德之行,在学问上瞑思苦想呢!因此,就没有人不放弃循规蹈矩的烦劳,而去走使用贿赂的捷径了。这无疑是汉代倾覆的原因,也是后代应该深以为鉴的。

【原文】或曰:吾子论汉末贡举之事,诚得其病也。今必欲戒既往之失,避倾车之路,改有代之弦调,防法玩之或变,令濮上《巴人》,反安乐之正音,腠理之疾,无退走之滞患者,岂有方乎?士有风姿丰伟,雅望有余,而怀空抱虚,干植不足,以貌取之,则不必得贤,徐徐先试,则不可仓卒。将如之何?

【译文】有人说:您议论汉朝末年贡举的事情,确实说到了症结所在。现在一定要戒除以往的过失,避开翻车的道路,改变前代的张弦设柱和曲调,防止轻视法律可能带来的变化,让奢靡的濮上之音和低贱的《下里巴人》返还成为安乐的雅正之音,让刚刚到达皮下的疾病不要因退走医生而成为沉重的疾患,是不是有什么方法呢?士人有的风度姿态丰满魁伟,严整的仪容绰绰有余,但缺乏内在的修养,根本的东西不足,如果根据外貌取用他,那么不一定能够得到贤者;如果慢慢地先试一试,就又不能很快得到。怎么办呢?

【原文】抱朴子答曰:知人则哲,上圣所难。今使牧守皆能审良才于未用,保性履之始终,诚未易也。但共遣其私情,竭其聪明,不为利欲动,不为属托屈。所欲举者,必澄思以察之,博访以详之,修其名而考其行,校同异以备虚饰。令亲族称其孝友,邦闾归其信义。尝小仕者,有忠清之效,治事之干,则寸锦足以知巧,刺鼠足以观勇也。

【译文】抱朴子回答说:能透彻地了解人就可称为明智,这对于大圣人也是困难的。如今让州牧郡守全都能够在任用之前精审良才,保证他们的本性和行为有始有终,实在不容易。只要都能驱遣他们的私情,充分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不为私利而动心,不为请托而屈服。所要荐举的,一定深思熟虑反复观察,广泛询间详细了解,按其名声考查他们的行为,比较异同以全面了解虚名之下实际的不足。让他的家里人和亲戚都称赞他孝敬父母亲爱兄弟,乡亲邻居夸奖他守信讲义。尝试着当个小官,如果有忠诚清廉的政绩,处理事情的才千,那么一寸锦锻也可以知道其工巧,就是刺杀老鼠也可以看出勇敢了。

【原文】又秀、孝皆宜如旧试经答策,防其罪对之奸,当令必绝其不中者勿署,吏加罚禁锢。其所举书不中者,刺史太守免官,不中左迁。中者多不中者少,後转不得过故。若受赇而举所不当,发觉有验者除名,禁锢终身,不以赦令原,所举与举者同罪。今试用此法,治一二岁之间,秀孝必多不行者,亦足以知天下贡举不精之久矣。过此,则必多修德而勤学者矣。

【译文】另外秀才、孝廉都应该用如前的办法,考试经典设问求答,防止置对时的伪诈,应当让这种情况绝对消灭。其中不合格的人不安排官职,官吏则加重处罚不准为官。那些贡举的人全不合格的,刺史太守罢免官职、不准降级。所贡举合格的多不合格的少,以后调任不准超过原职。如果接受贿赂并且所贡举的人不合适,发现后验证确凿的免职为民,终生不准做官,不准依据赦免的命令宽恕,所贡举人的罪过和贡举人同罪。现在如果试用这种方法治理,一两年之间,秀才、考廉肯定多有不敢来参加策试的,也就足以知道天下贡举不够精良己经多么长时间了。经用这种方法,那么必然使修养品德勤于学习的人多起来。

【原文】又诸居职,其犯公坐者,以法律从事;其以贪浊赃污为罪,不足死者,刑竟及遇赦,皆宜禁锢终身,轻者二十年。如此,不廉之吏,必将化为夷齐矣。若临官受取,金钱山积,发觉则自恤得了,免退则旬日复用者,曾史亦将变为盗跖矣。如此,则虽贡士皆中,不辞于官长之不良。

【译文】再有各正在官位的人,他们渎职犯罪的,按照法律办事;那些因为贪污受贿获罪,又不够死罪的,在服刑之后以及遇到赦免,也都应当终生禁止做官,轻的也要禁止二十年。这样的话,不廉洁的官吏,也必然会变成伯夷、叔齐了。如果是当上官就收受财物,金钱像山一样堆积,事发之后自己赎救便可以了结,免官退职而不久又被任用的话,曾参和史鰌也会变成盗跖了。这样做,即使贡举的士人全都合格,也不能消除在上为官者的不良。

【原文】或曰:能言不必能行,今试经对策虽过,岂必有政事之才乎?

【译文】有人说:能说不一定能干。现在考试经典回答策问即使通过,难道一定有从事政事的才能吗?

【原文】抱朴子答曰:古者犹以射择人,况经术乎?如其舍旃,则未见余法之贤乎此也。夫丰草不秀瘠土,巨鱼不生小水,格言不吐庸人之口,高文不堕顽夫之笔。故披《洪范》而知箕子有经世之器,览九术而见范生怀治国之略,省夷吾之书,而明其有拨乱之干,视不害之文,而见其精霸王之道也。今孝廉必试经无脱谬,而秀才必对策无失指,则亦不得暗蔽也。良将高第取其胆武,犹复试之以对策,况文士乎?假令不能必尽得贤能,要必愈于了不试也。

【译文】抱朴子回答说:古时候还曾用射箭来选择人才,何况是经义呢?假如舍弃它,那么还没见到其他的方法比它强的。茂盛的草不生长在贫瘠的土地上,大鱼不生长在小水坑里,可为准则的语言不会从平庸的人口中说出来,优秀的文章不会出自愚顽者的笔下。因此,翻阅《尚书•洪范》就知道箕子有经管世事的才能,看过为越王勾践出的九种计策,就发现范蠡怀着治理国家的谋略。读了管仲的书,就明白他有拨乱反正的才干;浏览申不害的文章,就看出他精通称霸诸侯实行王道的办法。假如现在孝廉必须测试经典没有脱漏错误,而秀才必须回答策问没有失掉主旨,那么也就使他们不愚昧无知了。好的武将考核优异取其胆大勇武,还要再考试策问,何况文士呢?假使不一定得到的都是贤能者,总要比完全不考试强多了。

【原文】今且令天下诸当在贡举之流者,莫敢不勤学。但此一条,其为长益风教,亦不细矣。若使海内畏妄举之失,凡人息侥幸之求,背竞逐之末,归学问之本,儒道将大兴,而私货必渐绝,奇才可得而役,庶官可以不旷矣。

【译文】假如现在让天下所有应该在贡举行列的人,没有人敢不勤奋学习,仅此一条,这种方法给风俗教化带来的长久好处,也就不小了。如果让四海之内的人对胡乱贡举人感到畏惧,凡夫俗子断了侥幸求官的念头,离开争逐官爵的末途,回到求学问的根本的路上去,儒家的学说将大为兴盛,私人的贿赂必然渐渐消失;出色的人才能够任用,百官可以不空缺了。

【原文】或曰:先生欲急贡举之法,但禁锢之罪,苛而且重,惧者甚众。夫急辔繁策,伯乐所不为;密防峻法,德政之所耻。

【译文】有人说:先生想要严格贡举的办法,但是采取禁止为官的惩罚,苛刻而沉重,畏惧的人太多。缰绳勒得过紧,鞭打过于频繁,是伯乐所不做的事;严密的防范,严厉的刑法,是仁德之政认为羞耻的事。

【原文】抱朴子曰:夫骨填肉补之药,长于养体益寿,而不可以救日曷溺之急也。务宽含垢之政,可以莅敦御朴,而不可以拯衰弊之变也。虎狼见逼,不挥戈奋剑,而弹琴咏诗,吾未见其身可保也。燎火及室,不奔走灌注,而揖让盘旋,吾未见其焚之自息也。今与知欲卖策者论此,是与跖议捕盗也。

【译文】抱朴子说:那些填补骨头长出肉的药,优点在于保养身体延年益寿,但不能解救中暑溺水的急难;追求宽宏容忍污垢的政策,可以统御敦厚朴实的百姓,但不能拯救衰败颓坏的趋势。虎狼逼到了眼前,不挥举刀剑,而是弹琴诵诗,我看不出他可以保护自己;大火烧着了房子,不奔跑着浇水,而是谦恭有礼地走来走去,我看不出火会自己熄灭。现在和只知贪欲出卖封策的人谈这些,就是和盗跖谈捕盗贼的事。

【原文】抱朴子曰:今普天一统,九垓同风,王制政令,诚宜齐一。夫衡量小器,犹不可使往往有异,况人士之格,而可叁差而无检乎?江表虽远,密迩海隅,然染道化,率礼教,亦既千余载矣。往虽暂隔,不盈百年,而儒学之事,亦不偏废也。惟以其土宇褊于中州,故人士之数,不得钧其多少耳。及其德行才学之高者,子游仲任之徒,亦未谢上国也。

【译文】抱朴子说:如今全国统一,九州同受天子教化,帝王的旨意行政的命令,确实应该整齐划一。秤衡升斗这些小的器具,尚且不能让它们在各处有所不同,更何况衡量士人的标准,怎么能参差不齐并且不加查检呢?江南地方虽然遥远,靠近海边,但沾染正道风化,遵循礼教,也已经千年以上了。以前虽然曾经短时间阻隔,但不足百年。而儒家学说也没有偏废。只是因为那里地方比中原狭窄,所以士人的数目,不能和中原等同罢了。至于说那里品德行为才能学问高的人,言偃、王充之类,也不比北方中原地区的逊色。

【原文】昔吴土初附,其贡士见偃以不试。今太平已近四十年矣,犹复不试,所以使东南儒业衰于在昔也。此乃见同于左衽之类,非所以别之也。且夫君子犹爱人以礼,况为其恺悌之父母邪!法有招患,令有损化,其此之谓也。今贡士无复试者,则必皆修饰驰逐,以竞虚名,谁肯复开卷受书哉?所谓饶之适足以败之者也。

【译文】从前吴地刚刚归附中原时,那里贡举的士人因未行考试而被埋没。如今天下太平已将近四十年了,仍旧不进行考试,因此使东南的儒家学业比以前衰微了。这是让我们被边远未开化民族同化的主意,不是让我们和他们区别开来的办法。况且君子爱别人还要依据礼,更何况作为他们和乐平易的父母呢?法律有的会招来祸患,命令有时会损害教化,恐怕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现在贡举士人再不进行考试,那么肯定全都去作假和奔走,来争抢虚名,谁还肯去开卷读书呢?所谓让他们更丰厚富足,其实恰恰足以败坏他们。

【原文】自有天性好古,心悦艺文。学不为禄,味道忘贫,若法高卿周生烈者。学精不仕(疑有脱文)徇乎荣利者,万之一耳。至于甯越倪宽黄霸之徒,所以强自笃励于典籍者,非天性也,皆由患苦困瘁,欲以经术自拔耳。向使非汉武之世,则朱买臣严助之属,亦未必读书也。今若取富贵之道,幸有易于学者,而复素无自然之好,岂肯复空自勤苦,执洒埽为诸生,远行寻师问道者乎?

【译文】自然有天性喜好古风,内心热爱典籍,学习不为俸禄,体味正道而忘记了贫困,像法真、周生烈那样的人。学业精深但不追求荣耀利益的人,一万人中也就只有一个。至于宁越、倪宽、黄霸这些人,之所以强迫自己努力学习典籍,不是出自天性,完全是由于困苦窘迫,想用经典之学自我解脱罢了。当初假如不是汉武帝的时代,那么朱买臣、严助之类的人也未必读书。现在如果寻找发财做官的道路,幸好有比读书学习容易的,再加上平时没有天生来的喜好,哪里肯再去白白地下勤苦功夫,洒水扫地当学生,走远路寻找老师去求问道理呢?

【原文】兵兴之世,武贵文寝,俗人视儒士如仆虏,见经诰如芥壤者,何哉?由于声名背乎此也。夫不用譬犹售章甫于夷越,徇髯蛇于华夏矣。今若遐迩一例,明考课试,则必多负笈千里,以寻师友,转其礼赂之费,以买记籍者,不俟终日矣。

【译文】兴兵动武的时代,武将尊贵而文人被搁置,俗人把儒生看作和仆人奴隶一样,把经典看作草芥尘土一样,为什么呢?是由于名声与这种追求相背离。不用,就像卖礼冠给南夷越人,到中原地方来炫耀大蛇一样。现在如果远近一律,公开考核,那么必然使背着书箱走千里路去寻师访友,把送礼行贿的钱转而去买典籍的人多起来,用不了一天的时间。

【原文】抱朴子曰:才学之士堪秀孝者,已不可多得矣。就令其人若桓灵之世,举吏不先以财货,便安台阁主者,则虽诸经兼本解,于问无不对,犹见诬枉,使不得过矣。常追恨于时执事,不重为之防。

【译文】抱朴子说:有才学的士人值得荐为秀才、孝廉的,已经是不可多得了。即使确实有这样的人,如果在汉桓帝、灵帝的时候,荐举官吏不先以钱财贿赂,让台阁的主事者便利安稳,那即使修各部经典者都有合乎原意的解释,对问题没有不能回答的,还是被诬陷冤枉,让他不能通过。我常常为当时的有关官员不能非常用心地防范这种情况产生感到遗憾。

【原文】余意谓新年当试贡举者,今年便可使儒官才士,豫作诸策,计足周用。集上禁其留草殿中,封闭之;临试之时,亟赋之。人事因缘于是绝。当答策者,皆可会著一处,高选台省之官亲监察之。又严禁其交关出入,毕事乃遣。违犯有罪无赦。如此,属托之翼窒矣。夫明君恃己之不可欺,不恃人之不欺己也。亦何耻于峻为斯制乎?若试经法立,则天下可以不立学官,而人自勤乐矣。

【译文】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明年应当对贡举的人进行考试,那么今年就可以让教师学士们预先准备各种对策,设想周全准备充足。考试前把他们封闭在临时的房子里,禁止出入;临到考试的时候,当时进行创作。各种关系的请托说情于是可以断绝。应当答策的,全都可以会聚到一起,严格地选取尚书台的官员,亲自监督检察他们。还要严禁他们结交和出入,事情完毕才能遣散。违犯的人判罪决不赦免。这样的话,私下请托的希望就不存在了。贤明的君主应当依靠自己不会被欺骗,不能依靠别人不欺骗自己。又为什么耻于严格地实行这种制度呢?如果考试经过法律来确立,那么天下就可以不设立学校,而人们自然就勤奋并乐于学业了。

【原文】案四科亦有明解法令之状,今在职之人,官无大小,悉不知法令。或有微言难晓,而小吏多顽,而使之决狱,无以死生委之,以轻百姓之命,付无知之人也。作官长不知法,为下吏所欺而不知,又决其口笔者,愤愤不能知食法,与不食不问,不以付主者。或以意断事,蹉跌不慎法令,亦可令廉良之吏,皆取明律令者试之如试经,高者随才品叙用。如此,天下必少弄法之吏,失理之狱矣。

【译文】考查一下汉代举士的四种科目当中也有明确解释法令的内容。如今在职的人们,官位无论大小,全都不懂法令。有的地方语言隐微不好懂,而小官员大多愚蠢,而让他们来断案子,这是把生死的大事交给这种人,因而轻视百姓的生命,把它们交给无知的人了。作为主管官员不懂法律,被下属官吏所欺骗而不知道,而断案又决定于他们的口和笔的人,昏庸而不能知道下属贪赃枉法,以及虽不贪赃但不查问,不上报主管官员。有的人靠主观臆断来断案,莽撞失误,不慎重执法,也可以让头脑清楚能力出色的官吏,全都选取明白法律条令的人来考试,就像考试经典一样。成绩好的按照才能分等任用。这样,天下就一定会少有玩弄法律的官吏,和审理不当的案件了。